许是为了养病才住的这样偏远,程琉青想。直到过了月洞门程琉青才惊觉这哪里是给人养病的地方,分明是恨不得将他二人烂死在这处。院内树叶凋零,密密麻麻地铺陈在地上,一脚踏上去便传来清脆的响声,惊得枯枝上的麻雀飞快地逃离,入目皆是灰扑扑的颜色,正屋的梁上结了蛛网,颤颤巍巍地在风口摇晃。松动的木门被吹开,发出令人齿寒的咯吱声,程琉青捏紧了心弦朝里看去。屋内端坐着一个女人,穿着褐色的衣物,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,在暗处看不清楚面容。当她看见赵闵行时站起了身,开始缓慢地朝门口移动,伸手扣着木门猛地张开了嘴。程琉青看见她嘴里空无一物,那是被割了舌头的何玉茹。秋风将众人的衣服吹得张牙舞爪,院里的枯叶在空中飞舞盘旋,铺天盖地的沙沙声似乎要将这座死气沉沉的小院掀翻。程琉青在看清何玉茹的刹那便捏紧了双手,紧张而木然地吞咽着口水,看向她的眼中不知道是同情还是畏惧。“大嫂,我说过白日不要出来吓人的,何必瞎跑呢?”赵闵行指着何玉茹愤愤地说道,言语皆是嫌弃的意思。何玉茹瞪大了双眼看着赵闵行,神情愤怒不已,双手不断地抓挠木门,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前来,可无论她怎么挣脱都无法再往前半步。程琉青偏头又往里看了一眼,何玉茹的破旧的衣裙下赫然是从屋内延伸出来的铁链,沉甸甸的一根,将她死死地栓在屋内。何玉茹挣扎的动作愈加激烈,铁链的声响响彻整个院子,程琉青忍不住朝赵闵行问道:“二叔这是做什么?”饶是见惯了被酷刑折磨地不成人样的人,陆子禾也忍不住咋舌赵闵行的行径,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大哥大嫂,不知道是何其心狠。赵闵行听了程琉青的话又盯着何玉茹狼狈的模样欣赏了一会儿,才回过头来施施然地说:“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吓人吗?放她跑出来可不得吓死我们。”赵闵行伸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屋子,“况且大哥卧病也不能让她一直叫嚷着,叫人整日不能清净。”程琉青顺着赵闵行手指的方向朝左边看去,那间屋子比正屋看起来稳固,只是房门关得严严实实,一丝光也透不进去。“去,把门打开。”赵闵行朝小厮招了招手,示意他去将左边的房门打开,接着转头对程琉青说道:“不是要看你父亲吗?去吧,我就不进去了。”闻言程琉青看了赵闵行一眼,想着何玉茹都落得在这番田地,想必赵容山也好不到哪里去。程琉青没多思考就撩起衣袍走进了黑黝黝的门内,屋内昏暗不已,仅有的几丝光线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,厚重的灰尘上只留下了几个明显的脚印。越往里走药味越浓重,甚至还掺杂着刺鼻的臭味,程琉青被熏得眉头紧皱,却也只能捂着鼻子硬着头皮往里走。雕花木床上平躺着一个人,盖着厚厚的被子,屋内仅有的几丝光线落在床上,照亮了那人惨白的面容。“父…父亲?”
程琉青轻声地叫了出来,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靠近赵容山。赵容山听见这声音后反应了许久,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朝程琉青看了过来,在看向程琉青的瞬间瞪大了眼睛。程琉青逐渐弯腰靠近赵容山,担心他认不出自己,又轻声说道:“父亲,我是苋青。”“苋…青…苋青…苋…青!”喃喃地念了几遍后赵容山的情绪从激动趋于平静,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甚至已经转过了头,留给程琉青崎岖凹陷的侧脸。程琉青没料到赵容山这突如其来的反应,一时有些傻眼了,不死心又说道:“父亲,你可知道我是谁?赵苋青,你记得吗?”屋内陷入沉默,无论程琉青再怎么问赵容山始终闭口不答。陆子禾见状大气也不敢出,手足无措地看着在一声声询问中神情逐渐变得冷漠的程琉青。程琉青慢慢站直了身子,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赵容山,神情再无半点悲悯。他只恨自己始终改不掉心软,便是下定了决心居然还是会为他们如今的处境感到不忍,可是赵容山分明不认他,也完全不在意他。想得清楚了,程琉青也不愿意在浪费时间,直接拆穿了赵容山的谎言。“你为什么要骗赵和宜。”赵容山依旧没什么反应,木然地看着头顶,一丝眼神也没分给程琉青。“图庐山的地契根本不在我这里,你为什么要骗赵和宜说在我这里。”程琉青质问着赵容山,只是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已经有些许颤抖了。赵容山闻言才有了些许的反应,神情木然,嘴里的话却像带着剧毒的钩子狠狠地剜下了程琉青的肉。“宁泓…被他抓着,我只能这么说。”原来只是为了不让赵宁泓被折磨,所以赵容山拿他出来挡箭。程琉青想自己果然是最合适的人物,有一个备受宠爱的母亲,有赵家的血缘,还远离赵家独身过活。“所以你说在我这里,就是将祸水东引救赵宁泓是吗!”程琉青此时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,一把攥着赵容山的衣领,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起来。